源源只是玩着自己的手指,「学校里老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我摸了摸他的头发,失而复得的感觉让我感觉到不真实。
感觉更不真实的还有姜钧晞和舒蔓蔓,她们看见我和源源呆在一块,两个人什么话都吐不出来
不想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肮脏的事情,我俯下身,
「源源,阿姨要和爸爸说些事,你乖乖做作业。」
一走出店门口,姜钧晞好似变了一个人,店里震惊无措的表情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张扬跋扈的气息。
他看着我,嘴角捻起一抹带着嘲弄的笑意,「你知道了多少?」
「几乎全部。」姜钧晞的镇定自若反而让我有些奇怪。
「全部?」他重复了我的话语,「你真的几乎知道了全部吗?」
姜钧晞轻笑了两声,
「去年情人节,我跟你说妈生病了,你还记得吗?」
「其实妈没有生病,我骗了你,其实那天我和蔓蔓去了你最想去的游轮旅行。」
「我跟你亲热的时候为什么突然要关灯,」
「因为我身上还带着蔓蔓留下的痕迹。」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不快不慢,吐字清晰,在场的包括路过的人都能听清说话的内容。
舒蔓蔓又恼又羞,想用手捂住姜钧晞的嘴他却挡了回去,将舒蔓蔓揽回他的身后。
「最重要的,你知道为什么我要设计源源假死吗?」
听见源源,我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姜钧晞很满意我这个反应,他继续说了下去,
「因为蔓蔓的孩子没了,蔓蔓很伤心。」
「我不愿意她伤心,所以决定将你的孩子给她。」
「顺嘴一提,蔓蔓怀的孩子,也是我的。」
「我骗了你不止五年。」
姜钧晞的话每多说一句我便抖得愈发厉害,睁大的眼睛毫无防备地便可以流下豆大的眼泪。
我正欲一巴掌打过去的时候,却看见了他眼底的渴望。
耳边突然想起了顾晓的话,
「不要失控。」
「我们逃出精神病院之后便再也不能回去。」
从兜里拿出来的手又被我放了回去。
如果这个时候我一巴掌打了姜钧晞并且对他谩骂流泪,那便给了他十足的理由送我去精神病院,而我一旦进去,姜钧晞便会联通精神病院再也不会放我出来。
到那个时候,我的儿子,事业,甚至我的一切都会被面前的两个人夺走。
揣进裤兜的手此时已经泌出丝丝细汗,我掐着大腿,强迫自己从愤怒之中抽身。
见我迟迟没有反应,姜钧晞的眼神从期待转向了疑惑。
我再次抬头,早已没了先前的愤怒和气恼,姜钧晞这才慌了神。
「我希望这些话,你也可以在离婚律师面前说一遍。」我看着面前的人,「你分不走我任何一份财产。」
最后看了一眼专心写作业的源源,我便转身离开回到了车上。
他们不敢对源源怎么样,而我现在也没有理由将源源接回来抚养。
唯一的方法……
我看向了手里当时假借摸头而拔下来的几根源源的头发。
就是等DNA鉴定的结果出来之后,将他光明正大地带回家。
将头发交给了鉴定机构之后,我回到了车上。
一瞬间感觉头痛欲裂。
我下意识地拿起了车上的药瓶准备吃药,却又忍不住迟疑。
如果这些年我经历的事都是姜钧晞给我设下的局,那我会不会,根本没有生病?
怀着这样的想法,到了医院,车上的装备很齐全,我带上了口罩和墨镜。
等待诊断的时间让我感到焦虑,我开始咬着手指。
听见冰冷的电子音喊着我的名字,我推开了诊所的门。
医生看向我,「我们这边的诊断是你除了有些焦虑之外,没有什么其余的疾病。」
当看到诊断报告的那刻,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但这么多年看似正规的治疗,还是让我问了一句,「我的脑电波也显示没问题吗?」
医生被我的话问的一愣,他将报告单翻到了脑电波那一页,「我们这边是显示的一切正常,焦虑和抑郁在生活中是很常见的情绪,好好调理放松心情会好很多。」
我仔细翻看着报告单,沉默了很久。
久到医生试探性地喊了一下我的名字才如梦初醒,从我的包里拿 出白色的药罐,我递给医生看。
「请问你能看出这些是什么药吗?」
听完我大概描述,医生面上也白了三分,「如果照你这样说,那这药应该没有毒,大约是维生素一类的药物。」
从药店买来维生素,我看着手里一模一样的药笑出了声。
姜钧晞安排的还挺合理。
一三五吃维B。
二四六吃维C。
星期天吃复合维生素。
我望着维生素罐子笑出声,这些年赖以生存的药物竟然是维生素。
医生的话还环绕在我的脑海,「头痛这类的反应可能是心理暗示的结果。」
前五年,我像是被姜钧晞装进了玻璃罐子。
他给我什么我就信什么,我是美丽与脆弱的工艺品。
他跟我说外面的世界危险所以将我放进玻璃罐子以求保全,但当我亲手打碎了罐子之后才发现最大的危险是我刚刚打碎的玻璃碎片。
我面临的所有困境和伤痛都是姜钧晞一手创造。
我用力地锤了一下方向盘。
该让他还回来了。
一大早我便听见公司楼下传来了激烈的吵架声。
我下楼,看见保安将姜钧晞拦在安检门外。
他西装革履,但此时却争论得面红耳赤。
「我跟你说了,这是我的公司!我不知道今天这个破机器怎么回事!」
安保人员挡在门口,公事公办的口气加上周围人的目光让姜钧晞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的公司?」听见我的声音,安保人员从门口让开,「我还没听说余氏准备改名字了。」
姜钧晞看见我,立刻明白了一切,「你怎么回公司了?我明明没收到消息……」
他指着在场的员工,「你们就甘愿这样在一个精神病的手下做事?小心你们都进精神病院!」
我揉了揉耳朵,姜钧晞的声贝明显越来越大,他感到不安的时候就会这样。
「与其担心我们会不会进精神病院,不如担心一下你会不会进局子。」
听见我这样说,姜钧晞呼吸一滞,「你什么意思?」
「你收了很多钱吧?」我抬眼望向他。
不知不觉之间,他的领带、西服、鞋子甚至那个不起眼的领带夹都变成了高奢品牌。
我以为自己生病,只给了姜钧晞公司的权利,但没给他钱。
他这身行头如何置办的,自己心里比我更清楚。
「收了不少人的钱吧。」
「我没有!你别乱说了!」姜钧晞到这个时候竟然想直接冲过来用手捂住我的嘴巴,可惜却被安保人员一把拉开推倒在了地上。
我走过去,看见他被推倒在地上的可怜模样。
「我是不是乱说,不是你说了算的。」门口已经陆陆续续出现了一批人,我满意地看向人群,「是他们说了算。」
人群涌进来的瞬间,姜钧晞脚底抹油地跑了。
姜钧晞仗着自己在公司有暂时管理的权利,在外面放话,只需要五万元便可以让自己的亲信来到公司就职。
在大环境并不景气的现在,许多人看准了我们公司的福利不错工资合适,挤破了头想要给姜钧晞打钱。
姜钧晞看行情这么好,便变本加厉,需要他们提供入职人员的照片。
本来一场钱权交易,被他弄得更像是选妃现场。
如今也该让他付出代价了。
人群追出去之后,公司也恢复了平静。
我听着公司骨干说着最近的事务,如今只有拿下一笔大单才能起死回生。
我忐忑地捏着手上的合同。
前五年,姜钧晞将我们公司的口碑已经毁的差不多了。
这样的大单,这么久没有被人拿下说明存在有棘手得不能再棘手的问题。
但我也想尽力一试。
深吸一口气,我给对面公司打去了电话,接电话的女生声音极具公式化,在听见我是俞氏的ceo之后,她沉默了两秒,紧接着便爽快地让我明天直接过来合作。
挂掉电话,我依旧被惊喜砸的头晕目眩。
就这样?
我就拿下了他们啃了那么久都没啃动的大单?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为了安定全公司的心,我请大家吃了下午茶。
还有一件事,今天才能得到圆满。
我自信满满地拿出刚刚送到的基因检测报告。
却看见上面赫然写着,
「排除余潜为姜源的生物学母亲。」
这怎么可能?
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我被排除是他的生物学母亲?
我将报告看了一遍又一遍,但白纸黑字写的着实清楚,眼泪打湿了纸。
难道,我的源源真的死了?
手机发出了一阵提示音。
我打开手机一看,微信里姜钧晞给我发来条条短信。
「我知道你恨我潜潜,我没什么能弥补你的。」
「你不是喜欢蔓蔓的孩子吗?」
「我想办法将孩子拿过来,我之前做的事情一笔勾销,我们还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好不好?」
我看着页面上不断跳动的字样。
太巧了。
我一看见亲子鉴定报告,姜钧晞的消息便发了过来。
他知道源源是我这五年的心魔。
我不断地深呼吸,希望可以平静下来。
电话响起。
我下意识地看向名字,在发现不是姜钧晞之后松了一口气。
「晓晓。」
顾晓的声音轻快地传来,「完成大单怎么还不请我吃饭?」
大单……
这件事我谁也没告诉。
「原来那家公司是你……」
源源亲子鉴定的结果让我没有继续细想。
为什么这么难谈下的工作我只报了个名便轻易谈下,除了是顾晓的公司没有别的理由。
我强撑着的精神突然倒塌。
带着哭腔,我问道,「晓晓,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可以做亲子鉴定的机构?最好是绝对保密的那种。」
得到地址,我拿出抽屉里,当时还剩下的,最后一根源源的头发。
餐厅里我见到姜钧晞,仅仅过了几天他已经消瘦了许多。
他手上的戒指被取下,在手指上留下了淡淡的戒痕。
看到我的那刻,姜钧晞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贴心地帮我就座。
我模糊地想,他上一次这样贴心是多久?
五年前?还是七八年前?
看着面前日渐成熟的脸,我竟然想不起来。
「源源……」
「源源的事。」我抢过他的话头,「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抚养一个非亲生的小孩?」
姜钧晞愣了,他看向我,「你不是五年来一直想着源源吗?」
「是啊。」
听见我承认,姜钧晞明显松了口气,「可是我想的是我的源源,不是你和她的源源。」
我将亲子鉴定的结果摆在桌子上,「那天我偷偷做了亲子鉴定。那个小男孩不是我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视线打量着姜钧晞,「源源确实是你和舒蔓蔓的孩子。」
姜钧晞嘴角扯出一个笑容,「是谁的孩子无所谓,主要是有这样一个孩子可以供我们抚养,年纪也符合。」
「我没有必要给你们养孩子吧。」
「况且……他是你们的孩子这就说明,你婚内出轨的事实证据确凿。」
我将「婚内出轨」这四个字加了重音,每说一个字姜钧晞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所以我拿来了离婚协议书。」
我将包里的协议书放在他面前,「签了吧,协议写了,你净身出户。」
「开什么玩笑……」
姜钧晞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抬手,将它撕个粉碎。
我看着他的举动也不恼,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份,
「我打印了五十份,够你撕吗?」
「撕两份玩玩算了,别公公爸爸地墨迹。」
「签了吧。」
姜钧晞试图在我的脸上找到破绽的痕迹,可是两分钟过去了我还是神情自若的将他看着。
反而是他的神情逐渐变得急躁。
「潜潜,你开玩笑的对吧,你不想跟我离婚的。」
「其实都是舒蔓蔓的主意。」
「我本来都准备跟你度过余生的,都是她突然回来了。」
「是她不好。」
「源源其实是你的孩子,我错了,我们一起过回以前的生活好吗?」
他每说一句,我眼神里的冷漠便增添了一分。
「那个小男孩是块砖是吧?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我的孩子,不需要的时候就是你和舒蔓蔓的。」
「不是的!」姜钧晞急着否认,实话便从嘴巴里泄了出来,「我和她五年之前确实有个孩子……只是她体质不好没了,她很喜欢小孩,所以……」
「所以你就把我的孩子假死,然后给她了对吗?!」直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停不住,从眼睛里流了下来。
看见我流泪,姜钧晞却突然笑了。
他走到我旁边跪下,手擦着我脸颊上马上要滴落的眼泪,
「你哭了。」
「你还是在乎我的对吧,不然怎么会哭。」
我忍住想扇他巴掌的冲动,「我是在心疼我的孩子就这样被你当成讨好舒蔓蔓的工具。」
「你知不知道舒蔓蔓虐待他,将他打的浑身青紫?」
姜钧晞面色一僵。
「而且,直到现在,你还是将我的眼泪当成战利品。」
「你觉得你赢了。」
擦着我眼泪的手一顿,「不是的潜潜,我只能算是一个从犯而已,都是舒蔓蔓让我鬼迷心窍,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我感觉到一颗豆大的泪珠流出,砸到我的腿上。
将放在兜里的录音笔缓缓拿出,我面对着姜钧晞绽开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这些事跟警察说去吧。」
「从犯。」
姜钧晞和舒蔓蔓被拘留的期间,姜钧晞多次要求和我会面,都被我一一拒绝了。
他的案件太过于特殊,涉及到经济法婚姻法多个板块,甚至还有刑法。
案情复杂到警察局的警察都会多看我一眼。
可是我没想到,竟然舒蔓蔓也会要求和我会面。
虽然顾晓劝我不要去,但我还是想见见这个女人。
我和她的交集不多,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还是想听听她会说些什么。
我一进去便看见舒蔓蔓头发散乱地坐在对面,她眼下的乌青证明了这些时日并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看见我,她上下对我打量了一番,最后只是从嘴巴里吐出三个字,
「你赢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疑惑地将她看着。
「你让姜钧晞说出那些话,不就是为了让我死心吗?」
「你赢了。」
「在我和你之间,他选了你。」
我实在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在拘留所呆了那么多天脑子里还是简单的情情爱爱。
一声嗤笑回荡在会面室,却引起了舒蔓蔓的不满,
「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不仅蠢,还又蠢又坏。」
大约是没想到我会这样直截了当的骂她,舒蔓蔓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
「你才蠢!」
「你根本理解不了我和姜钧晞的感情!」
「我和他青梅竹马,只是后面我和他渐行渐远。」
「但我起码赢了你五年……」
「都怪那个孩子!和你越长越像,不然怎么会见了一面你就会怀疑那是你的孩子!」
「也就是因为能看出你的影子,我才会动手……」
她将自己的暴行归结成孩子的错,我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
「你觉得你的价值就是靠男人体现的是吗?」
「什么?」舒蔓蔓下意识的问道。
「你觉得男人在婚内跟你偷腥是因为你有价值,但不是,是因为那男的烂。」
「当然,你也烂,不然怎么会知三当三。」
「我这次跟你见面只是在想你会不会醒悟了,想跟我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听了一耳朵垃圾话。」
我起身准备离开,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舒蔓蔓,
「我儿子不是你和姜钧晞调情的工具,你对我儿子的伤害我会按照故意伤害罪提交证据给法官。」
我赶到福利院的时候,顾晓已经在外面等我了。
「源源怎么样?」
顾晓咬了咬下嘴唇,「在房间一个人玩小汽车。」
我推门进去,看见是我,源源将自己缩在了椅子后面。
看着他眼睛里的防备之色,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知道这不是源源的错。
我从包里拿出来新鲜热乎的烤红薯,坐在地上。
「源源,阿姨买了烤红薯。你要不要吃?」
源源咽了咽口水,眼神直直地盯着我手里热气腾腾的红薯。
「阿姨吃不了一整个,帮帮阿姨,好吗?」
小男孩点点头,翘起一块红薯,没放进嘴里,他问,「我是不是永远见不到爸爸妈妈了?」
再怎么也无法将这五年从孩子的记忆里删除。
我没有正面回答他,「之后和阿姨一起生活好吗?每天都有好多好吃的,而且阿姨一定会对你好的。」
源源没有接我的话,只是默默地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挖着红薯。
我不急,只是看着他将自己塞成一个小仓鼠。
将红薯吃完,源源看着我,「如果对我好的话,我们能不分开了吗?」
心头一热。
我将他揽入怀中,「不会分开了。」
亲子鉴定下来的那天和姜钧晞与舒蔓蔓案件开庭是一天。
我到了现场,看见被告席上姜钧晞和舒蔓蔓早就已经失去了之前的神色。
他们麻木地听着判决。
姜钧晞被判无期徒刑,舒蔓蔓被判三十年有期徒刑不得假释。
判决成立的那刻,他们都低下了自己的头。
五年的恶气已出,我心头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
至于另一半……
我将源源带回我专门给他装修的儿童室的时候,他肉眼可见的开心了起来。
他不停地玩着手上的汽车模型。
听见玩具的声音,我看着眼前的孩子,打开了亲子鉴定报告。
「支持余潜为姜源的生物学母亲。」
「阿姨。」听见源源喊我,我将报告放进兜里,「这个好好玩,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我应了下来,陪源源玩了一个下午。
玩累了,小孩迷迷糊糊地抱着我的手臂进入了梦乡。
他迷迷糊糊地呢喃,「这个好玩……」
「妈妈……」